陈文新院士（中间老者）与她的学生们在一起。陈文新提供

她是革命烈士陈昌的女儿，她曾经受到毛泽东的三次接见

她是中国科学院院士，掌握全世界最大的根瘤菌资源库

■人物小传

陈文新，中科院院士，著名土壤与环境微生物学家，中国农业大学教授。1926年出生于浏阳镇头，1952年毕业于武汉大学农学院，1954年留学于前苏联，获副博士学位，回国后在北京农业大学从事微生物学教学和科学研究，2001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

陈文新是革命烈士陈昌的女儿。父亲是毛泽东当年在湖南一师求学时的同窗挚友，后随其参加革命，加入共产党，并与周恩来参加南昌起义。大革命失败后，被捕入狱，惨遭反动派杀害，年仅30岁。

北京采访组 林湘国 胡敏 何飙

从中国农业大学校门进去，穿过两旁用于科学研究的大棚，即进入家属院落——陈文新院士的家就掩映在这一片风格统一的建筑当中。

步入客厅，迎面而来的便是一张合影。青年陈文新穿着白色衬衫，站在毛泽东主席一侧，脸上展露笑容。毛泽东威武而立，双手搭在身后，眼神坚毅。

这是1954年，即将准备留苏的陈文新第二次来到毛泽东家做客。在中南海一处荷塘边，他们留下了这张弥足珍贵的合影。

一生见过三次毛泽东，这位烈士的女儿，谨记了主席“理论要联系实际”的教导，全心研究土壤微生物学，并成为世界权威学者。这位从浏阳走出去的院士，身上有着极具魅力的大家风范，她的红色记忆与苦乐人生，有着不同寻常的传奇经历。

“我不要嫁妆，我要读书”

父亲陈昌牺牲时年仅30岁，当时，陈文新只有3岁。母亲带着她三姐妹艰难求生，旁人建议母亲将这苦难的三姐妹送往孤儿院，“但是她没有那么做，在我父亲牺牲之前，父亲对母亲最大的托付就是把三个闺女培育好。”多年以后，回忆起这段过往时，这位年已八十的老人潸然泪下。

家中的几亩水田成了养活一家四口的希望所在。但是家里没有男劳动力，按照当时的湖南农村习惯，女性是不能下水田劳作的。“怎么办？我母亲就跟别人换工。”陈文新回忆说，靠着给人缝补衣物，换些男劳动力帮忙种田。

母亲还把陈文新打扮成男孩，剃了光头，打着赤脚，在田里从事一些辅助劳动。陈文新八岁那年，家乡涨大水，自家一丘稻田正处于山洪流经的水道上，水一过，所有禾苗倒伏。

“看着禾苗倒在田里，急啊。”陈文新就下了田，将禾苗一棵一棵扶正，从早到晚，她一共做了四天，禾苗都救活了。

后来，她母亲就拿这个故事讲述给后辈人，用以励志。大姐陈云考上了小学老师，在家附近学校教书，陈文新就跟着姐姐去上学。于是，大姐便成了陈文新的启蒙老师。

白天，跨过狭窄的田畦，年幼的陈文新提着饭盒与书包，走在乡间的小道上；晚上，昏黄的油灯下，伴随着母亲“吱呀吱呀”的纺纱声，陈文新伏案学习，因为刻苦聪颖，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当时正逢战争时期，国家不幸，民生凋敝。几经磨难，艰苦辗转，抗战胜利后，陈文新终于读完了中学。有着强烈求学深造欲望的她，梦想着能进入大学学习。

母亲对她说，你要读书，我就没嫁妆给你。“我不要嫁妆，我要上大学。”陈文新很坚决。家里实际上是拿不出钱了，陈文新于是做了两年小学教员，挣到了上大学的第一笔费用。

她考上了武汉大学，所学专业是农业化学。于是，在这所全国闻名的高等学府里，陈文新开始逐步走上科学研究之路。

“毛主席和我谈根瘤菌研究”

在陈文新院士的家中，毛泽东和她的合影被复制成两份，一张挂在客厅，一张挂在书房中。

这位富有传奇经历的大科学家，曾经三次受到毛泽东主席的接见，在她的科学记忆里，有一段和主席在中南海谈论根瘤菌研究的往事。她甚至认为，和毛泽东的这段谈话，为她此后进行系统的科学研究奠定了思想基础。

与毛泽东主席的会面，还得从一封信说起。1951年4月，假期回家的陈文新接受母亲嘱托，给毛泽东写一封信。

陈文新欣然答应，在写完母亲的信后，她以自己的名义又写了一封，告诉毛泽东自己在武大学习的经历。没想到，十几天后，一封发自中南海的信件寄到了武汉大学。

毛泽东在信中嘱托陈文新，要她继承父亲的遗志，为国家和人民的建设服务。这封信让陈文新倍感荣幸，信封上武汉大学几个字，后来成为武大的校名字体。

就在收到那封回信的两个月后，陈文新从武汉来到了北京实习，她写信告诉毛泽东想去看看他。令她感到惊喜的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毛泽东派秘书来接她，请她去中南海做客。

“那时候我着急，我不知道穿什么衣服。没有什么衣服很好的，着急的不行，后来没办法，穿了一件衬衣和蓝格子的裙子。”第一次见毛泽东主席，陈文新既兴奋又紧张。

1954年，她又以优异成绩考取了留学前苏联预备班，她把这个好消息写信告诉了毛泽东。然而令陈文新没想到的是，她受到毛泽东的第二次邀请。

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毛泽东的私人医生王鹤滨开车带她到了主席家。这次见面，毛泽东问了她许多关于农业方面的知识。“我把苏联那一套种菜又种稻种草的草耕农作制道理、效果都给主席讲一遍。主席就说，我们农民有几亩地，还种草，那吃什么。”

“主席的这番话，让我深刻明白了理论一定要联系实际。”陈文新说，这场会面对自己未来的科学研究奠定了思想基础。在前苏联留学时，陈文新与留学生一起，又受到毛泽东的接见。

■乡音乡情

“期望我的研究能给家乡现代农业带来帮助”

2001年，退休后的陈文新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她的科学研究走上了新的道路。虽然已经85岁高龄，她现在还带着博士生搞研究，“科学无止境，我们还要继续努力。”

上个世纪70年代，从文革中走出来的陈文新选择土壤微生物学研究作为自己毕生的事业。在科研工作中，她始终坚持勤奋求新、认真求实的治学态度，在她的手中，掌握有全世界最大的根瘤菌资源库，率先在中国建立具有世界先进水平的细菌分子分类实验室。

这位科学大家对当前农业生产中化肥滥用的现象深为担忧。数据显示，同为世界农业大国，中国的化肥用量是美国的数倍，“化肥过多使用，将造成生态环境污染和土壤板结，从而使肥力降低。”陈文新说，土壤肥力越低，农民就越用化肥，越用化肥肥力就越低，“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陈文新认为，有些豆科植物在耕作时，完全可以充分利用根瘤菌吸收空气中的氮，从而达到生物增肥的效果。

如何将根瘤菌研究从实验室走向田间地头，亦即将科学研究广泛应用农业生产，这正是陈文新院士目前正在做的事。谈及这项事业时，陈文新非常激动，时而挥舞手臂，时而笑容满面。

目前，国内有多家公司和陈文新院士的团队合作，根瘤菌研究正走向应用。“浏阳工业园还有家公司和我有联系。”陈文新院士说，家乡生物医药产业发展壮大，“我也一直在关注，如果我的研究能为家乡的现代农业带来帮助，那我感觉也很欣慰了。”

近几年，陈文新两次回到家乡。每一次回乡，她都要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如今，镇头镇在集镇广场上为烈士陈昌树立雕像，提及父亲的革命往事，陈文新每一次都是热泪盈眶。“有时间我还是想再回家乡，看看最新的发展和变化。”陈文新随即拿起茶几上一叠有关浏阳资料，边翻边说。

“父亲遗志和主席嘱托激励着我”

记者：您的一生很有传奇性，从一个烈士的女儿，成长为一位世界闻名的大科学家，向您致敬。

陈文新：我三岁失去父爱，但是在母亲的怀抱中，我继承父亲的遗志，在每次面对困难时，都坚强地走了出来。我也牢记毛主席的嘱托和教诲，这种力量，也支撑着我的科学研究事业。

记者：科学研究最重要的经验是什么？

陈文新：理论要联系实际。我们搞科研的，不能只是停留在实验室里，像我对根瘤菌的研究，还要应用到具体生产中，对社会才能产生更大的效益。

记者：对家乡浏阳以后的发展，尤其是农业这一块，您有些什么建议吗？

陈文新：从种植这一块来说，现在农村种一季稻的很多，如果能实行禾科和豆科间套轮作就好了。种完一季稻，再种些豆科什么的。现代农业的发展，离不开科学技术的应用，我觉得浏阳可以在这方面尝试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