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下载
浏阳河文学丨张文凡:栽种光明的使者
2022-03-18 10:20:09 字号:

张文凡

每当夜幕降临,大街小巷的路灯、广告灯交相辉映;公园里霓虹灯、草坪灯、映树灯绚丽多彩。这时,我就会回想起上世纪60年代,人们追逐那盏梨形白炽灯的情形。

我八岁那年,某天,生产队上几个人把十几根杉木柱子,沿着山岗一路“栽”到我家大门口。父亲高兴地说:“今天夜里有电灯照了!”我愣愣地望着父亲,不知电灯为何物。不一会,表哥脚上套着一双爬树的铁爪,手里捏着两根银光闪闪的电线往电杆上一钉。晚上,那挂在饭桌中央,鸭梨样的玻璃泡亮出了耀眼的光芒。我和弟弟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个东西,心想真古怪!

后来,我背着一袋谷子,跟着父亲去米西潭碾米。看到山隘口那用三合土加木桩、石块一起夯实筑成的水坝,一把将“哗啦啦”的溪水拦住,引到一条一米多深的水渠里,将一台水轮机推得飞转。表哥指着另一台小猪似的东西说,电就是这东西通过水轮机带动发出来的,可我还是疑窦丛生。

可惜啊,这电没用上两年,就被暴雨给掐断了。父亲痛心地说:“唉,米西潭那个电站被洪水冲走了!”好在不到一年,这里便又建起了一座两丈高的水泥坝。父亲喜形于色地说,有了这座钢筋水泥坝,今后再大的洪水都端不走了。嘿嘿,那个鸭梨灯泡又亮了。

我读高中时,学校组织全体师生去参观张坊的一个重点工程——金钟皂电站。老师说,金钟皂电站建成后,整个张坊“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梦想就能实现了!我们走到那,只见电站坐落在大围山南麓的山脚下。那里比李白描绘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更壮观。

一座水泥大坝,把一路飞歌的大围山清泉一截,通过一条近两公里长的水渠,把水引到近千米高的绝壁上。马路宽的压力管道上,几百个水泥墩,支撑着两根钢管。机房里,两台比人高的冲击式发电机组正在调试。机器发出的嗡嗡声,宛如一曲动听的肖邦乐曲。电站站长告诉我们,发电后,可将300千瓦的电送到千家万户。这一下就把我镇住了。1973年,我高中毕业,没有回乡务农,倒是务工去了。公社成立了一支青年创业队,说要在离我家不远的肖家皂建一座150千瓦的冲击式发电站,这可把我给高兴坏了。

水流一路欢歌,飞花溅玉。在一处几十米高的断崖上,水流义无反顾地一跃,一条数尺宽的瀑布成了它的绝唱。

创业队真是创业队,在这笔陡的山崖上,凭着几根钢钎、几把大锤、几包炸药,加上18个人的青春力量,建起一座150千瓦的电站,其中艰难,可想而知!

队长陈再卯是一个爽朗的汉子。他凭着满身凿石、开炮、砌墙、筑坝的技艺和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把创业队的氛围激得风生水起。

建电站需要好多石头。陈队长光着古铜色的背脊,腰系一条汗巾,背着一个12磅重的大锤,站在陡峭的石壁上,一锤一锤狠狠地砸在钢钎上。他的身先士卒,让18个年轻人哪敢怠慢?一排八九个炮眼打好后,口哨一吹,陈站长命令我们走到几百米开外的安全地带。

紧接着,他和刚退伍回来的张冬甫每人拿着一大包炸药,趴在炮眼旁填炸药,装雷管。一切就序,他俩点燃一根烟,依次把那设置好了的引线点燃。“轰轰”几声惊天动地炸出了一大堆石块。可有时也会遇到哑炮,陈队长向大家把手一按,示意我们蹲着别动,自己上前去检查那排哑炮了。一次,他刚走近,发现引线还在冒烟,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引线飞快地拔出。

那天,放了几十炮,炸了一大堆石头,第二天,又是两两一组,一根跟着我们历尽艰辛,变成金黄的竹棍,一条磨砺得锃亮的铁链,把一块块两三百斤重的石头,“嘿哟嘿哟”地抬到需用地。年轻气盛,一点也不假。有时碰到四五百斤重的石块,也毫不畏惧,铁链一套。尽管脚下有些踉跄,腰间有些胀痛,但“不到长城非好汉”的气概一逼,那石块就到了。陈队长随手用一根两尺长的钢钎一撬,用一把锤子敲几下,这石块就听话地“栽”在石墈上了。

我凿石开炮干了3个月,公社书记一个电话打到电站,说县水电局要在洪源电站开一个小水电培训班,得马上派人去学习。陈队长看到创业队里就我多识两个字,于是拍着我的肩膀说:“培训班只有你去才合适,去了攒劲学,回来建好这电站的担子就交给你了!”

我知道这责任重大,便在为期一个月的学习中,除了一字不漏记下授课内容外,还将两本水电技术丛书细细看了两三遍。培训结束,我又马不停蹄地到金钟皂电站实践学习。负责教我的师傅叫周绪邦,跟着他学习了3个月后,我竟能单独安装复杂的配电屏了。

学习回来后,陈队长找来一块旧黑板,对我说:“凡先,白天要赶工程,夜里请你把学到的知识教给那十几个弟兄,不然,要建好这电站,你一个人吃不消!”于是,我从摩擦起电讲起。陈队长也站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着。

那时搞工程真的是土法上马,摸着石子过河。电站开工半年了,既没设计图纸,也没具体方案,一切都是一个大概。陈队长让我这个土工程师边测量,边定桩,边绘图,我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也把这千斤之担挑了起来。

肖家皂电站是当时人溪公社的核心工程。创业队把一些基础要处的拦路石炸掉后,公社调集了千多名社员,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修通了一条两公里长的建站公路,凿开了一条800多米长的引水渠,挖好一条300多米长的压力管道。初坯出来了,剩下的就归我们创业队精雕细刻了。陈队长真是“沉队长”,像一条大鱼沉在水底干了起来。看,那两丈多高的引水坝,三丈多高的机房前堤,容积200多立方米的压力前池护坡,设置复杂的发电机房等等,都是他亲手用一块块石头砌好的。

在那个年代有句非常时髦的话,叫“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引水坝上20多吨水泥,是我们背上去的;得三面浇注水泥的引水渠和压力前池,那80多吨水泥也是我们背上去的。但那一根根上千公斤重的压力水管,在没有任何起重机械的情况下,要让我们安装到笔陡的石坡上,真是难呀!

一天早上,陈队长对我说:“凡先,我想了几个晚上,你看这样行吗?压力前池上墈装一个12个人推的木绞车,压力管道中间从下至上用杉木条做条滑道,压力管抬到脚下,然后把木绞车上长长的钢索往压力管上一系。上面的人使劲绞,下面的人将水管撬正,让水管在滑道上行进,左右两根压力管齐头并进往上装。你负责校正,我负责上面绞。如何?”他的话立马在我脑海中形成场景。我一拍大腿,好!还是陈队长聪明。安装压力管这老大难问题便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两台小水牛似的冲击式水轮发电机组运到后,我便开始了毫厘之战。陈队长将机座浇注好后,我拿着一个水平仪这里一搁,那里一测,生怕有丝毫偏差。水轮机和发电机装上机座后,两个飞轮间,那3亳米的间隙得均匀分布,不然,当螺栓一紧,水轮机和发电机的轴承会被严重磨损,久而久之,发电机的转子和定子会相互扯皮,全机报废。所以,两把精确到0.1毫米的不锈钢内卡和外卡,被我磨得溜光。经过半个月的酣战,从安装调试到发电,一次成功。

正式发电那天,两台机组同时调到50赫兹的位置,陈队长握着那个并车总闸,眉开眼笑地一下扶上,顿时,数百户人家的的厅堂光亮如昼。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不知是谁点燃了一挂千鞭,来庆祝这千年之等。

如今,每每回到老家,望着那与十几位同事曾挥洒了十年青春、仍机声隆隆并已成为国家大

电网中一员的电站,回忆起陈队长那不懈追逐光明的身影时,我不禁感慨满腔。


来源:浏阳日报

编辑:戴鹏

点击查看全文

回首页
返 回
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