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恩雨

国庆归家，饭后与父亲沿着浏阳河闲谈，看到路边的桂花树，不由得感叹，今年的桂花约莫也被这混乱的气候扰得混乱，不知它何时盛开。返家途中，我的思绪被这无花的桂花树牵得越来越远。

上高中时，学校里有许多棵桂花树，一到九月底便勾着我们这些“无趣”学生的魂。桂花浓稠但不张扬的芳香，恰能作烦闷学习生活中的提神剂；那树上斑驳而金黄的花儿，像是单调重复的日子里不一样的一页别章。于是一到歇息时，我们便会急冲冲地跑到门外，摘些干净的桂花，轻轻放在书本和草稿纸上，时时望着嗅着，或是用白纸拢作一起，拿根三叶草轻轻系着，臆想自己是佩兰桂香包的谦谦书生。

而那年金秋也最是有趣。一天，平时与我们关系极好的英语老师急匆匆走进教室说：“各位，现在有事没？有没有人来帮帮我。”大家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激起了，听说是帮老师采桂花，更是一刻也不愿意等，一时间，塑料袋、水桶、脸盆……一切能盛东西的工具都被拿过来了，更有同学直接把有帽子的外套反着穿，大声说：“来！就这么采！”

大家默契地组成了几个小队，并不自觉刮起了一股“攀比之风”，采得多的一边采一边“取笑”对面几个人采用的方法不够快，还将自己手里的袋子高高举起，示意对方学习。但这种“炫耀”往往会被人盯上——对方不仅不会虚心学习，反而会趁着其他人展示成果的时候伸出手去，飞快地抓一捧回来，然后扮一个鬼脸：“嘿嘿，现在我们可比你们多。”

不一会儿，低处的桂花被采完了，但全部聚拢来也不过小半袋。正当大家犯愁时，一阵“桂花雨”从天而降，原来是有“调皮蛋”在后面摇树。气氛在这一瞬间又活跃了起来，被淋“桂花雨”的“受害者”在“寻仇”：“要摇便摇，干嘛拿我这片做示范。”嬉笑间，大家纷纷摇树，淅淅沥沥的，抬头望去，桂花雨越下越大。桂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或落在矮灌木上，成为那绿叶间隙中的一点星；或落在男孩女孩们的头上，成为发间点缀的装饰品；或落在斜阳照射的马路上，与阳光一道为马路铺上金色的地毯。在一片嬉笑声中，时间好像定格在快乐之中，我们似逃离了现实世界，而受邀参加这场秋的庆典，忘却了学习的紧张、忘却了不会做题的烦恼，全身心浸润在这片馥郁的芳香和欢愉的氛围之中。

忽有人大声喊停，说等等，等等，然后飞奔而去，留下众人一头雾水。紧接着，只见一个人影从教学楼飞奔而出，抱着一打各色各样的伞，边跑边喊：“不用捡了，用这个接吧！”

于是，“阵容”就这样搭建完成了，力气大的轮流摇树；动作灵敏的持着张开的伞，仿作游戏里接金元宝的人物，跑来跑去接桂花；耐心麻利的则在一边捡拾桂花中的落叶和树枝；空着手的便在一旁营造气氛——或唱歌或拍照或捣点小乱，整个地坪里热闹不已，不一会儿，我们就集满了一桶桂花。

“荒唐”过后是日复一日的繁重的学习生活，那桂花如雨般落下，好似一场梦境，我们只是再偶尔抬头，猜测是哪一场秋雨会完全抹去桂花来过的痕迹。

我已离开高中，离开故地数年。国庆后与高中朋友团聚，大家都已长大，或在外求学或已经开始工作，都有着各式各样的烦恼，但聊起秋天，聊起桂花，没有人能忘记当年那场“桂花雨”。即便远离故乡，所在之地有着不一样的气候和植被，但依旧没有什么能使人忘却每年对于桂花的期待；没有什么能使人忘却去嗅桂花时对于它芳香仍存的期待；更没有什么能使人忘却摇落桂花，洒满一身时那种快乐，忘却抬头望桂花，看它掉落时那种如梦如幻般的欣喜。

饭后出门，一行人又从浏阳河边经过，抬头惊喜地发现桂花已然盛开，众人大笑。是啊，迟到一会儿的桂花也终究会开，桂花带来的快乐也一如记忆中那般纯粹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