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姑

中秋前一天晚上，一张有了年头的竹床上，孩子将头枕在奶奶的腿上。奶奶手中的蒲扇驱赶着白天残留的燥热和贼头贼脑的蚊子。孩子看着天空，眼睛放着光，手指着夜空说：“奶奶，月亮好圆，跟一个月饼似的。”

奶奶顺着孩子的手朝天空看去，星星极少，深蓝广袤的天空上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盘，盘里隐隐约约装着东西。奶奶低下头，换了另一只手摇蒲扇说：“宝啊，天上的月饼不能吃，明天奶奶给你去买月饼吃好吗？”

孩子没有应“好”，他想起了白天看到的一幕。隔壁台阶上，宇子跨坐在他妈妈双膝上，双手环住他妈妈的脖颈。当时他想，宇子明年就满十岁了，居然还娇气地要妈妈抱。

宇子扬手亮出的月饼打断了他还要往下跑的思绪，他见宇子将圆圆的月饼一分为二，将其中一半送到妈妈嘴边。妈妈笑着将嘴抿起来，示意自己不吃，让宇子吃。宇子没吃，还是坚持往妈妈嘴里送。妈妈将头往左边偏，宇子的手也往左边去。妈妈拗不过宇子，轻轻噙住他手中的饼，笑着吃起来。宇子妈妈的笑声真好听，像一串金铃子，干干净净，“叮叮叮”地跑到孩子的心里去了。

孩子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妈妈的笑声也好听。以前每次他在外玩得一头大汗、乐不归家时，妈妈总会站在自家的土坎上，长声地喊：“宝宝，快点回来。”

他听到妈妈的叫唤，会很快地跑到妈妈跟前，任妈妈给他揩一下脑门上的汗珠，点着他的额头说：“皮猴，耍成这样，快回家洗澡去。”他朝妈妈做了个鬼脸，然后快速地爬到桂花树上，在横枝上荡几下秋千。惹得妈妈在树底下心惊肉跳。看到他没事，妈妈也笑得似金铃子般。

“妈妈”，孩子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声，但是他马上意识到了，赶紧看了看宇子和他妈妈，却发现他们的注意力全在月饼上——宇子见妈妈吃了自己手中的月饼，也大口吃了起来。宇子可能是吃到了月饼中的冰糖子，“咯吱咯吱”的声音传过来，孩子的咽喉下意识地动了一下。

宇子妈妈转脸看到了他，招手叫他过去，他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他进了屋，四处找奶奶的手机，他想打个电话给妈妈，问问她和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新年过后没几天，妈妈和爸爸又像往年一样，将行李放在脚边，半蹲在地上，给他整理好衣服，然后抚着他的头说：“宝啊，在家要听爷爷奶奶的话，爸爸妈妈去外面赚钱供你读书，建新房子。”

孩子其实不想爸爸妈妈出去打工，他宁愿不要新房子，至于读书，他觉得他可以去捡废品，卖了钱交学费。而且宇子的爸爸妈妈就没有出去打工，宇子的爸爸在镇上做泥瓦匠，妈妈在地里种点菜。宇子每天都会给他分享他家刚发生的故事：“我爸爸今天带我去抓鱼了。那里有好多鱼，爸爸一下就抓了半桶的鱼。但我抓了半天都没抓到一条鱼，只捡了些田螺、河蚌。爸爸给了我一个小桶装起来，说晚上回家做嗍螺。”

他自己的爸爸妈妈则每个星期都会打电话回来。他有时候也忍不住问：“爸爸，你去河里抓过鱼吗？”妈妈听到后，在旁边代爸爸说：“宝啊，你爸爸怕水，他才不去抓鱼呢。你也不要去啊。宝宝，你听到没有？你怎么突然说起了抓鱼呀……”讲到水，妈妈的警惕性就高了，声音比较急切，语调也变得严肃。她怕他也去水里面耍，村里有好几个孩子背着大人去河里耍水，再也没有回来。

孩子是很听话的，他见妈妈在手机那头急得不得了，赶紧答应妈妈不去河边。

“宝宝，爷爷明天去买月饼，你想吃哪一种月饼？蛋黄馅的？还是莲蓉馅的……”奶奶数了一串饼名，孩子都没有回答。奶奶低头一看，孩子已经睡着了。熟睡的孩子嘴角流了一串口水，嘴巴不时“吧唧”几下，眉眼间全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