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文辉
惊蛰雷鸣,浏阳河迎来了春汛。几天时间,河流就被灌得满满的,河水狂放不羁,像猛兽一般,在崇山峻岭间汹涌澎湃,跳跃狂奔,不时发出“轰隆隆”的怒吼声。激情奔放的河流,惊湍喷沫,似满河的碎银狂泻而下,跌宕起伏中,如画家笔下绘就的一条银色玉带。在丛山峻岭间蜿蜒环绕,河流虽称不上波澜壮阔,但当地人一般都习惯称它为“大河”。
大河奔涌的旅途中,走过了深邃久远的时光,在那些被时光打碎的斑驳光影里,隐约还能望见唐宋时在河边刷洗的浣妇,还有男人们在河岸边辛勤劳作的身影……
水上偶见三两船帆往来飘摇的影像,似在风口浪尖轻盈舞蹈,织就一幅生趣盎然、色调怡人的风景画,把一条河的生命演绎得活色生香。风浪里,船工们挺立船头,弄潮汉子的身影若隐若现,撑篙、把舵、升帆……一枕江天,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诗韵;一湾碧水,到处都是蓝幽幽的梦境。
常年生活在河岸边的人们,由此生发出无边的梦想,梦想随河流奔向遥远的地方。船近中游,水流渐缓,艄公飞桨摆橹,小船轻摇慢晃,令人不禁联想起“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桨板在水中搅动,发出“哗哗”的响声,船头犁开水面,划出一道倒V字形的水痕,如一条条金鳞巨蟒,上下翻滚,激起一片雾霭迷蒙。
水波回旋,涟漪轻泛,银铃般的水流声荡漾于河面,缭绕在江天。河间,不时惊起一群鸥鹭,将春天的鸣唱,诗意般缠绵在岸边河柳上,旷野里仿佛回荡着清雅、激越、昂扬的音响。春汛帆影,碧浪千层,风带着潮湿的凉意,凝成一张张透明的雾纱,扑面而来,整个河面俨然一幅泼墨写意画中的“春江上河图”。那一刻,春晖将一张张帆影涨满、染红……沿河两岸,古木参天,舒展开苍干虬枝,顶着一头绿荫,好似涂上了一层绿色的油彩,在阳光下欢欣鼓舞。
伫立河岸,看一河春水,浩浩汤汤,蓦然,感觉天边隐隐传来一声浩叹: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早先,南北两岸交通全靠渡船往来,渡船载着乘客在河面上缓缓驶向对岸,波浪拍打着木质船帮,发出“嘭……嘭嘭……”的声响,沉闷、厚重、质感,一如风火流年遗落下的钝重与沧桑。船工——我们这里叫“渡船佬子”,一会划桨,一会撑篙,秋冬时令,河风渐凉,桨板带起的水花,顺着凉风飘洒到脸上,让人感觉到一丝寒意,但这并不影响青葱少年由此岸到彼岸的惬意。
幽蓝的河水滑过船体,水波欢快地自由流淌,木船随水波悠悠飘荡,少年难掩内心的昂扬与律动,将小手探向凌凌碧波,激起一阵阵欢呼雀跃。
对岸的唐家洲,是好大一片平坦的沙质土地,沙土上是一片绿油油看不到边的菜地,种菜是对岸农家的主要营生。几个小孩经常钻进“青纱帐”里捉迷藏,反复上演“少年壮志不言愁”的活报剧。
穿过那片菜地,爬上天马山,坐在山坡上眺望大河、城市和天空。天空湛蓝,像刚被擦洗过一般,天上飘着淡淡的云朵,太阳从云层里慢悠悠爬出来,看上去有些懒散,它和大地拥抱一会,然后伸个懒腰,又回去睡它的“回笼觉”了。望向那条熟悉的河流,一切都显得那样亲切和鲜活,一些大小木船在河间往来穿梭;偶尔也有满载货物的木船,老态龙钟地向上游进发,虽是迟缓了些,但也给河道增添了几分热闹繁忙的景象;上头时不时还会飘过来一串排筏,长长的排筏在水面飘忽前行,宛如动漫剧中的镜头;河岸边,几架古老的水车不知疲倦地吱吱嘎嘎,像是要把天空和大地都碾碎成一种声音,然后交给一阵风捎向远方。
河床承载着河流,河流托举着天空,在烟雨苍茫的嬗变中,浏阳河成就了亘古不变的波澜与壮阔。
我是喝着浏阳河水长大的,是河流把我带到了一个新奇的世界,有阳光,有树木,有花草,还有各式各样的生灵,所有的一切都带着尘世的意味。我的青葱年华,都与这条河有着千丝万缕的交织。曾经混沌懵懂的纯真少年,把心魂都遗落在了一条条乡间小路上,如今,五光十色的梦里,时常还会浮现出河流的光影。
可以说,我的生命是从这条河流开始的,我想,我的灵魂最终仍将回到这条河流。走过滚滚红尘,寂静的时候,在生命的褶皱里,总有河流的回响,它们不止一次地把我打湿,清灵而又苍茫。而心里流淌的这条河,就是浏阳河!
曾经,老家就安顿在大河北岸,伴随着父辈们的生活轨迹,我也顺理成章地生于斯,长于斯,命运一直与大河交织在一起。在时序的往复流转中,如今的大河两岸发生了惊人的位移,南岸唐家洲那片菜地被雨后春笋般的楼盘挤兑得没了踪影。老家的旧房子征迁后,家被安置在了河对岸的新月半岛。面对着“一河诗画,满城烟花”,披一身霞光,闲坐于亭榭间,看浏河水迤逦西行——“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河流见证了已然发生和正在发生的一切,大河春动,人心在动,万物在动……
来源:浏阳日报
编辑:戴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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