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长江
几乎每年我都要来到这个叫做春江的小村。我一直假设,这个春江,是不是号称孤篇盖全唐《春江花月夜》里的春江。十分简陋的小地方,硬生生在一个陡坡两边建了好些房子,高低错落,倒也有些意味,年岁一久,那些房屋就有了些破败,连路也有些坑坑洼洼,同样破旧的小桥,依稀可辨“春江桥”三个字,当年,岳父就是从这里走出大山。河流略微有些混浊,似乎经年不变的样子。有两户人家贴着大红的春联,暖意融融,在有些尘埃气息的小街上,非常醒目。
来得有些早,亲戚正忙碌地张罗着饭菜,我不愿意呆在客房里烤火看手机,想着是不是到厨下帮他添一把柴,又被烟给熏了出来,索性还是到外面走走吧。
出门就是山,就是田野,似乎触手可及的山,雨雾缭绕,那雾随风而动,似乎随时会来一场雪或一场雨,天空已经下起了雪粒子,前段下过一场大雪,对雪的期盼已经不再强烈,何况身在他乡,一场雪足以阻断归程。
万壑群山不再清晰,树林也似隐约的波涛,雪粒子夹杂着小雨,我也装做没有感觉到。信步而行,这里的人家大多搬到毗邻的马路旁,只余几户人家居住在山坳。几幢依山而建的土房子无人居住修葺,又不胜风霜雨雪,早已破败倒塌,那些黄泥墙坯又回归大地。也好,草树立马疯长起来,已经快看不出曾经有人烟的气息。不知道建房子掘取泥土的时候,有没有人会想过这一天,这大概也是一种得失之间的轮回吧。
石头垒积的山坎已经长满深灰色的苔藓和苍老的络石藤。竹根不时冒出地面,也许它们会在更深处匍匐。树根裸露,大树却依然挺拔。遥遥处隐约有狗吠声,甚至能闻到些许炊烟的味道,才想起,山里应该还有人家。
水田还是我熟悉的模样,看来这些水田仍然被伺弄得很好,稻茬间生长着无比嫩绿的青草,尽管是冬日,溪水依然潺潺而去,我才知道,这个季节,野草已经冒出了头,树木也开始萌芽。水圳边到处生长着石蒜,或许,在这些叶子老去消失的时候,就是它盛开的日子,花不见叶,叶不见花,我很想预约那个花期,看看它有些诡谲的生长方式,究竟是如何惊人的盛开。水圳上的小桥竟然是当年的房柱,赭红的油漆已经斑驳,却仍是圆满笔直,依稀可以联想当年旧房子恢弘的模样,颇有几分不堪回首的苍凉。
只是太滑!很安静的一刻,流水淙淙,盖过了汽车的来来去去和手机的信息,也盖过了人声的鼎沸。其实,远离市集,那些声音在这里都没有,只是我已经习惯罢了,不过是印记在我脑海里的回响。水声潺潺,水圳里很小的落差都会清脆如许,大概每天不绝的流淌,也只有我此刻注意到它们的声息。
这一切,再普通不过,是生长在这里的人们再熟悉不过再简单不过的场景。我想,我是有多久没有亲近过原野,所以对这平常的一切如此好奇。大多的日子里,我沉湎于电脑和手机,为挣得一日三餐的碎银而沾沾自喜,以为水泥地柏油路才能走出最稳的步子,以为书本里就能汲取到所有的养分。我想,为何我的文字那么粗粝缺乏温情缺乏深度,为何我总觉得日子过得疲惫机械和鸡零狗碎。是我忘了,我本来就是大地的孩子,是从与这里风景田园相似的小山落里走出来,而我,早已忘记这一切。
是吧,远山,老树,溪流,绿草。天与地与人,身处何地,心在何方,这简单的一瞬,让我与这大地有一次深切的交流,这大概也是此行的一次小小收获吧。
亲戚见我一身的泥水大惊失色,问我怎么摔了一跤,我连连说没事没事。我没有告诉他,笨拙的我刚才在木桥上滑了一下,还差点摔到了水圳里,于是顺便就在地上趴一会,看水圳里是不是有鱼虾,看雨水落在青草上晶莹剔透,像个傻孩子一样。我也没有告诉他,我刚刚与大地有了一次真诚的对话。还有就是,田野里凛冽的风,其实是春风的前哨。
来源:浏阳日报
编辑:戴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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