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卫
在外地出差,妹妹发来几张图片,是外婆带着家人在采摘茶叶。我能想到那个画面,茶田里,四代人,欢声笑语,细话家常,听外婆讲过去的故事,一代又一代人的回忆在山坳里蔓延开去。在外奔波的我,内心一下子就柔软了,思乡的思绪泛起我心底的涟漪,让我感受到了一份踏实的存在。
我和妹妹是由奶奶带大,那时候爸妈在外务工,算是留守儿童。有个细节令我印象深刻,每逢春夏大雨,土坯结构的房子难免风雨飘摇,漏雨的情况很严重。一个老人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房子也难免失察失修,有那么几次,外面是倾盆大雨,里面也是大珠小珠落下来,大厅里一下子就可以养鱼了。
雷声交错,狂风大作,老人家应该是慌了,拉着我跟妹妹躲在饭桌底下,从背后抱住我们兄妹俩,口中不停地说着:“不要怕不要怕,雨等会就停了,这个桌子是爷爷请了师傅做的,很牢靠。”当时的我只觉得家里要被淹了,或者房子要倒了,而不是害怕危险会降临到自己身上。所以说,奶奶的那份担心我们无法体会,只是从此,饭桌在我的印象里再也不仅仅是吃饭的工具了,它有了一份温暖的存在,曾经保护了风雨之下的祖孙三人。
小学时,除了节日之外,我的内心还有另外一份期盼,就是母亲回家的日子。有好几次,父亲带着我和妹妹走山路到国道边去接妈妈回家。当时,我既欣喜又彷徨,因为已经有好久没有见到妈妈了,小小的心里有着万千情绪。见到母亲的那一刻,我不说话,快步上前拉着她的手。母亲很开朗,会顺手牵住我和妹妹,一起往家的方向去,那时候的月亮明朗而灿烂,星光璀璨,山路逡巡。回家的路,显得那么的具象与温馨。
念高中的时候,家里过得十分艰难。有次放假回家,没看见父亲,奶奶告诉我他在山上。我转过了几个山头,看着父亲低头挥舞着镰刀,大汗淋漓。二话没说,我直接撸起袖子帮忙。
“这事你干不了,早点回去,太脏太累。”父亲把我叫住了。“我就帮忙搬点茅草,放假了,反正也没事。”各自劳作,父子无言。很多年后,父亲问我,会不会觉得家里拖了后腿,而我从来都是斩钉截铁地答道:“没有,想都没想过。”
因为我总会想起父亲在山上劳作时的无言与背影,我知道,他已经给了我最好的助力与教育,他尽全力将他的儿子送到了最远的地方,让他看到了最美的风景。2008年,高考百日誓师当天,奶奶病危,我拼命赶回,终究还是没能听到老人家最终的教诲。我拉着奶奶的手,抱着她,声嘶力竭;她眼角流下两行清泪,撒手人寰,从此祖孙阴阳两隔。那一瞬间,我的感觉就像小时候躲雨的桌子终于没能撑住一样。
我整个人趋于混沌,跪在滚烫的地面毫无知觉,妹妹使劲地拽我,叫唤我:“哥哥,你怎么啦?”在妹妹的叫唤中我第一次体会到哥哥的意义或责任,或者说从那一刻起我从一个少年走向了一个男人。这印记就像那块地板,被烧成了一个滚烫的印记,虽然后来父亲更换了地板,但也留下了一块色差在那里,这样的一个疤印也同样刻在了我心里。
后来,我渐渐明白了哥哥、儿子、舅舅、外甥的意义,我想,我也要像奶奶一样,为这个家造一份踏实的存在。
思绪飘远了,很久没有过的想家,看着妹妹发过来的照片,我能听见外婆在说:“不知道我家程卫现在在哪里,在干嘛,最近不知道好不好?”
我微笑着,感受那一份踏实的存在,家的意义一下子变得那么具体与清晰。
来源:浏阳日报
编辑:戴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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