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阳市融媒体中心特派记者欧阳稳江北京报道
6月12日晚,元代著名史学家、文学家、书法家,浏阳欧阳文化世家之集大成者欧阳玄的书法作品《谢此山首座诗》在北京圣佳艺术中心拍卖。现场经过多名买家的18轮出价,最终,一名浏阳买家以820万元(不含佣金)的价格成功拍下。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谢此山首座诗》是欧阳玄60岁时的诗书双绝之作,作于1342年,写赠在浏阳石霜寺求学的日本僧人此山妙在,1343年被带到江浙,1345年随此山妙在东渡日本,在日本寺院珍藏……时隔681年,这件珍贵的墨宝荣耀归来,回归欧阳玄故里浏阳。
这不仅是欧阳文化世家文脉流传与千年古县文化浏阳相互印证的有力佐证,更是见证历史沧桑、见证中国文化传播、见证中日情谊的鲜活样本及中日文化交流的珍贵文物。
竞拍激烈
多名买家18轮举牌竞拍欧阳玄真迹
湖南自古以来人杰地灵,拥有很多人才辈出的文化世家,在《湖湘文库·湖南历代文化世家》系列丛书中,辑录了湖南45家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世家。其中五家独立成卷,浏阳欧阳氏入选其中。浏阳欧阳氏自南宋淳熙四年(1177年)迁居浏阳,人才辈出、文脉绵延。元世祖至元二十年(1283年),欧阳文化世家诞生了特别闪耀的一颗星星——元代显宦名儒欧阳玄(号圭斋),他在文学、史学、书法等方面的成就,皆可用“声名显赫”来形容。
预展上,《谢此山首座诗》就备受藏家和观众的关注与喜爱。记者欧阳稳江
“左手赵孟頫,右手欧阳玄。”元代著名文人中,官至从一品、殁后封国公的仅两人,一个是欧阳玄,另一个是赵孟頫。如果说赵孟頫是元代帝王最骄傲的艺术名片,那么文章大家欧阳玄无疑是元帝“文治”最依赖的文章圣手。欧阳玄是元代的文坛盟主,国家重要典章制度、大手笔文章多出其手。可就是这样一位宗师级的文化大咖,墨迹传世却不多,在此之前现世的单独书法作品仅有北京故宫博物院馆藏的《春晖堂记》《去岁贴》与上海博物馆馆藏的《赠王季境诗》,共计3件。此外,存世的欧阳玄题跋作品也只有7件,藏于海内外多家博物馆。
“日本僧此山首座,行识精谙,尤工翰墨,为余写达麽禅师安心法门。诗以为谢,圭斋玄。
稽首东方朝郁仪,家山元只隔天池。一花境界优昙国,五色波澜若木枝。自制楚衣裁白纻,闲携铁砚写乌丝。君恩未赐师还日,剩为鸡林购好诗。
至正壬午夏五霜华留□堂。”
六百余年传承,看见岁月留痕。6月9日、10日,北京圣佳艺术中心对此场拍卖的艺术珍品进行了为期两天的预展。而《谢此山首座诗》作为展厅进门的第一幅作品,备受藏家和观众的关注与喜爱:这件作品作于1342年,为立轴纸本,尺寸为33×60厘米,写赠在浏阳石霜寺求学的日本僧人此山妙在。除了正文之外,另留有“霜华山人”“圭斋书印”“如是住”三枚钤印。
6月12日晚,北京圣佳艺术中心2024春季拍卖会“琳琅—重要中国书画及古籍夜场”拉开帷幕。现场,古籍善本、名人书札、金铜佛像、书画手卷册页等珍品广受藏家瞩目。随着现场与网络竞买者出价额的不断跳动,拍卖锤一次次落下,八大山人、郑板桥、齐白石等名家作品一一落入有缘人手中。
当晚10时30分,第75号作品:欧阳玄的书法作品《谢此山首座诗》隆重登场——
“欧阳玄的独立书法作品极少,这是存世的作品中已发现的第四件。其作品流传有绪,也是市面上唯一在流通的一件真迹,起拍价为500万元……”拍卖师对作品的介绍话音刚落,竞拍者们早已跃跃欲试,大有将自己心仪的佳作收入囊中的那份势在必得。很快,来自浏阳的99号买家第一个举牌,500万元。
“520万元!”500万元的价格还未来得及“捂热”,现场的第二位买家毫不迟疑地举牌,直接加到了520万元。
“看到您了,现场左侧的这位先生出价520万元!”“520万元!520万元……550万元!”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又一位买家直接将价格加到了550万元。随后,580万元、590万元、600万元、610万元、620万元、650万元、660万元、670万元、680万元……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内,现场买家与电话竞价的买家你追我赶地举牌,整个拍卖场也呈现出了一种白热化的竞争状态。当价格刷新至700万元时,现场的空气变得格外紧张,而通过电话竞价的买家也与场内的被委托人紧张地进行着沟通。
拍卖会现场。
“800万元!”时间一分一秒过去,99号买家再次直接举牌,将价格直接报到了800万元。这个大幅度的跳价,让在场的每个人心都悬起来了,竞争者们在拼价格的同时,也在拼心理战术。
“810万元!”场外的一名买家通过电话直接报出了自己的新价位,这意味着这名不曾露面的实力买家就是奔着欧阳玄的这件作品而来。屏幕上不断攀高的数字,让所有人的神经都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
“820万元!”就在所有人都为竞价过程而感到惊心动魄的时候,99号买家再次举牌,刷新了价格。这一次,空气暂时凝固,现场的买家们都处于飞快的思考状态中。
“820万元!820万元!820万元!现场买家出到了820万元,还继续考虑吗?”时钟滴答,拍卖师再次询价,却没有新买家举牌刷新价格。
“各位买家,这件作品最高出价是820万元……820万元,最后一次!”随着拍卖锤落下,这件作品花落99号买家,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欧阳玄的墨宝荣归故里,或许是这件作品在远离故土681年后最圆满的归宿。
文坛佳话
作答谢诗只为嘉许日本僧人万里问道求学之举
“石上泉华喷猛霜,境奇因此闢禅坊。使君环笏留何用,枯木千馀满一堂。”(宋·毕田)
前有浏翠峰,晴岚雨雾,春华秋月,气象万千;后有凤翔峰,状若凤凰展翅。狮子峰居其左,象王峰居其右,有如狮象拱卫门庭……位于浏阳金刚镇霜华山的石霜寺,又名崇胜禅林,距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与道吾、宝盖、大光三寺并称浏阳四大祖庭。据碑文和《石霜寺略》载:寺始由唐僖宗李儇(874-888年)下旨,宰相裴休监建。石霜寺曾管辖寺院48处,房屋5048间。唐僖宗赐香火田300石,传有“骑马关山门”之说,有“殿高九十尺,佛高七十尺”之名,“浏阳大佛”寺院之宏大可想而知。
制图:李多
早在唐朝,石霜寺就名登朝廷,声动公卿。历史上,石霜寺名僧辈出,如楚圆、方会、慧南等名僧都曾名扬一时,成为临济宗杨歧派和黄龙派的共同祖庭,在中国和日本禅宗史上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
而《谢此山首座诗》为七言律诗,前有小序交代赠诗缘由“日本僧此山首座,行识精谙,尤工翰墨,为余写达麽禅师安心法门。诗以为谢,圭斋玄。”而这首诗著录于《欧阳玄全集》《中日交往汉诗选注》《五山文学全集》及此山妙在的《若木集》等多部著作中,其影响之深与流传之广,可见一斑。
那么,欧阳玄为什么要写一幅作品送给一名日本僧人?欧阳玄写下这幅作品时,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境下一气呵成的呢?
据日本相关文献记载,在元朝,日本禅僧前往元朝参修禅宗的现象屡见不鲜。1299年,一山一宁(1247—1317年)作为元朝使者来到日本,中日僧侣之间的交流自此活跃起来。而从14世纪初入元的龙山德见开始,到1326年就有40人分为多批出国留学。直到明初,此间的70年皆是日本僧人出国留学的巅峰时期。而日本学者木宫泰彦则有统计,进入元朝寺庙修行的日籍僧人达220余人,数量几乎是宋(120余人)、明(110余人)两朝来华修行日僧的总和。
这些日本僧人进入中国后,前往古刹名寺拜访名僧,精进修禅,如龙山德见、约庵德久、椿庭海寿、雪村友梅等人,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认真研究大陆禅宗。其中,在元朝各名寺担任主持的也大有人在,如在长安翠微寺任主持的雪村友梅、嘉兴圆通寺任主持的约庵德久、宁波福昌寺任主持的椿庭海寿等。
除此之外,这些日籍僧人不仅与中国禅宗界的名僧耆宿交往,还与当时著名的文人交往频繁。他们广泛学习中国文化,积极从事文学交流,担当两国交流中“文化大使”的角色。
也正是在此文化背景下,日本信浓(长野县)人此山妙在于元延祐末(约1319—1320年)来华游学,在石霜寺游学禅修长达25年。彼时,这名日本僧人不仅饱读群书,精谙翰墨,并且写得一手好诗。以至于归国后,此山妙在成为日本禅宗的一代高僧,历任建仁、圆觉、南禅等寺主持,著有诗文集《若木集》。
而据《欧阳玄全集》记载:至正元年(1341年)九月,(欧阳玄)南归。二年(1342年),复起为翰林学士,以疾未行。十一月,至分宜防里访族省墓,“屏谢导吹,车徒稀寂”。以至于被乡人孙春洲先生感叹:“圭斋只是一圭斋,不带些儿官样回,若使他人居二品,门前鼓吹闹如雷。”
从地方到朝廷,欧阳玄为官40年,官至从一品,任翰林学士、光禄大夫,却坚守初心。回乡之时,依旧是轻车简从。至正壬午(1342年),在石霜寺问道求学的此山妙在听闻文坛宗师欧阳玄回乡后,精心抄录了达摩禅师的《安心法门》来拜谒这位名满天下却淡泊名利的前辈。
为嘉许此山妙在不远万里的问道求学之举,同时也感念其虔诚学禅及勤勉修身、积极学习汉文化的举动,欧阳玄毫不吝啬自己的称赞,提笔写下了七言律诗《谢此山首座诗》作为回赠。在诗中,他不仅勉励这名日本僧人“剩为鸡林购好诗”,也鼓励他学成归国后传播禅宗,积极传播中国文化。
求得欧阳玄墨宝后,此山妙在欣喜不已,于第二年(1343年)便到江浙相继拜访了多位大德高僧及文人雅士,邀他们一起欣赏这件珍贵的墨宝。一时之间,欧阳玄的这件作品引来大德高僧和文人雅士纷纷唱和,这些唱和诗后来都收集到了此山妙在的个人诗文集《若木集》中——
杭州永福寺心闻禅师依韵唱和:“人物轩昂足令仪,法门政尔赖城池。相逢湖上持筇竹,送别江头折柳枝。万里一身轻似叶,百年双鬓白逾丝。不知此去逢寒拾,和得台山几首诗。”
蒙古人阔里吉思为此写下了《次韵圭斋学士赠日本僧此山首座韵》:“鹏背天风整羽仪,何年别却手谈池。远参象笏霜华室,不网珊瑚海树枝。鲸浪片帆轮转咒,凤梭三丈尔萦丝。白云只在青峰顶,宝瑟湘铉不要诗。”
而在日本一篇关于入元僧侣的研究文《楚石梵琦与入元日本僧侣们》中,不仅记录了跨越元明两朝的一流高僧楚石梵琦(1296—1370年)与来中国问道求学的僧侣们的大概情况,还单独用一小节记录了此山妙在与石霜寺的关系。在回国之前,此山妙在曾经拜访过楚石梵琦,并留下了诗作,楚石梵琦写下了《送石霜在首座归国》的诗作:
“家住海门东。扶桑最先照。迷即天阴性地昏。悟来日出心光曜。玉在山而木润。珠沉渊而媚川。肘后符灵兮扫除佛祖。顶门眼正兮开凿人天。风飒飒时。宝华座无说而说。冷湫湫地。枯木堂不禅而禅。袖中取出唐朝物。兔角龟毛一串穿。”
1344年,此山妙在又前往宁波阿育王寺,拜谒了时年78岁的月江正印禅师,月江正印禅师次韵唱和:“持盋常行七佛仪,清名已达凤凰池。扶持兔角杖七尺,谈笑龟毛拂一枝。剑挂眉间迎雪刃,琴弹太古奏清丝。他行衣锦还乡日,添得牛腰一卷诗。”
此山妙在获得欧阳玄的墨宝,除了国内的高僧文人唱和外,还引得来华求学日僧的羡慕。其中,在杭州求学的日僧龙山德见(1284—1358年)便以《敬和圭斋学士高韵》一诗表达了自己的向往与敬意:“表率千僧应谨仪,洗空郑卫奏咸池。逢春枯木复生櫱,自古扶桑绝附枝。梦获陆倕青镂笔,辩如迦湿碧蚕丝。照犀莫使惊龙伯,囊有玉堂学士诗。”
在元代,欧阳玄的身份不仅是著名史学家、文学家、书法家,其学识渊博,文绩卓著,人称“一代宗师”。而此山妙在,不远万里来浏问道求学,其精神同样感人。也就是这样的两个人,一个心存敬仰,一个奖掖后学,通过一幅不同寻常的书法作品成就了一段流传数百年的文坛佳话,也架起了一座不朽的中日文化交流桥梁。
流传有绪
海外传承600余年依旧有迹可循
时间沉默不语,历史稍纵即逝。600余年前,钟灵毓秀的浏阳不仅滋养出欧阳玄这样的文化大家,同时也让不远万里来此求学问道的此山妙在收获满满。1345年,在浏阳禅修的此山妙在结束了在中国的学习,正式回乡。此番东渡归国,他除了增长的学识外,还携带一件宝贝踏上了还乡之路——那便是欧阳玄赠送给他的翰墨作品。1377年,此山妙在圆寂后,《谢此山首座诗》留存在日本的南禅寺,成为寺庙重要的文化财产。
或许是怀抱着对中国文化及对欧阳玄的尊崇,《谢此山首座诗》在各个时期都备受珍惜。除了此山妙在的个人诗文集《若木集》中著录了这件作品的相关情况,存放此件珍宝的木匣上有日本江户时代中后期汉诗人、书画家大洼诗佛的题字“元欧阳圭斋赠南禅寺此山禅师之真迹”。在题字之外,还写有此山妙在及欧阳玄的简介,并交代了该作品来源于南禅寺。
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金程宇长期致力于日本汉籍研究,兼任早稻田大学日本宗教文化研究所招聘研究员、花园大学国际禅学研究所招聘研究员。他对欧阳玄的《谢此山首座诗》在日本流传情况深有研究,所提供的一条极为重要的早期流传线索便是日本著名收藏家、鉴定家江月宗玩(1573—1643年)的《墨迹之写》。这份鉴藏手稿现存于日本的崇福寺,是最能为它“验明正身”的有力证据之一。
《墨迹之写》是日本著名收藏家、鉴定家江月宗玩的鉴藏手稿。江月宗玩历任京都大德寺、博多崇福寺住持,在茶道、书画、墨迹鉴定等方面具有高深造诣。在日本,他是最早对中日两国宋元禅僧(含文人墨迹)进行大规模整理与研究的人。在1611年到1643年期间,江月宗玩将经眼的墨迹逐年抄录下来,并注明收藏者、裱装形制、流传经纬、真伪情况等,共计48册,名为《墨迹之写》。其中,便包括了在日本元和三年(1617年)对《谢此山首座诗》的鉴赏。
“这份手稿对了解现存墨迹的流传情况、判定墨迹真伪具有重要的价值,此外,还能帮助我们掌握现已失传的墨迹在江户时代初期的保存情况,具有十分重要的学术价值。”浏阳籍学者、古书画鉴定家陶贤果表示,1950年,《墨迹之写》手稿在日本崇福寺被发现,可惜仅存42册及断简1部。所幸的是,记录欧阳玄《谢此山首座诗》的手稿赫然存焉。
江月宗玩《墨迹之写》的特别意义是它对作品的摹形记录,即把作品行列、字数及每个字的书写样式、印章样式等细节特征记录下来。在没有影印技术的年代,摹形记录的做法是极为先进的。中国书画收藏有上千年的历史,历朝历代都有大收藏家、大鉴定家,与之相生相伴的是大量的过眼录和收藏鉴定记录,如米芾《宝章待访录》、吴荣光《辛丑销夏记》等。但遗憾的是,这些著作都是纯文字摘抄和描述,缺少对藏品写实摹形的记录,后人无法从这些著录得知一件作品在历史某个时间节点的样貌和保存情况。
《墨迹之写》记录欧阳玄《谢此山首座诗》的手稿与现在看到的欧阳玄作品实物两相对照,行列、字数分布一致,细节特征如“墨”字,欧阳玄将“灬”处理成“火”,“好”字行笔牵连,“夏”字下半截残缺、“華”字仅剩草头和一短竖“丨”,“霜华山人”钤印仅存三分之一等。
除了正文之外,《谢此山首座诗》作品共有三枚钤印,分别是“霜华山人”“圭斋书印”“如是住”。而南京艺术学院教授、著名篆刻家、篆刻史学者黄惇在观摩作品后,对钤印也给予肯定,表示作品上所钤的“霜华山人”“圭斋书印”二印一望而知为典型的元代朱文印。“霜华山人”是欧阳玄的字号,虽有磨损,但与北京故宫博物院欧阳玄《春晖堂记》“霜华山人”对比,可知为同一印鉴。“圭斋书印”完整,见钤于欧阳玄《跋欧阳修〈谱图序稿〉》。只有“如是住”这一枚钤印,或为日僧收藏印,其细节尚待考证。
陶贤果表示,最值得一提的是,与欧阳玄传世墨迹《跋陆柬之文赋》《跋欧阳修〈谱图序稿〉》《跋李白上阳台》《春晖堂记》等对比,《谢此山首座诗》从结构到用笔轻重提按等节奏,风格特点高度契合,非常典型。如竖画逆锋厚重如千斤之石坠山,捺画收笔引而不发,短点画如铁爪抓石,又如“本”横向取势,撇捺伸展,竖画短促,“此”字左侧短促如“丶”,“墨”字中间处理成“火”状,“门”字左竖垂露状,右边竖勾劲直而锋锐有力,“师”字竖画挺拔细长……
“400多年前《墨迹之写》记录与今之实物《谢此山首座诗》完全吻合,如出一辙,足证今之作品即400年前江月宗玩所见作品。”记录与实物的吻合度如此之高,让陶贤果赞叹不已。
此外,木匣中还有明治时期1896年日本佚名收藏家对作品进行的摹形记录及鉴赏手稿。令人惊喜的是,有了江月宗玩400年前的摹形记录、佚名氏100多年前的摹形著录,加之今天作品,这件作品便有了四个明晰的时间节点影像:1342年、1617年、1896年、如今。
四个时间节点对比,欣赏者可以切身地感受到681年光阴流逝是如何具体体现到墨迹的一撇一捺、一点一画之中。1342—1617年的275年时光,作品的沧桑变化主要是“正”“夏”“華”及“霜华山人”印鉴磨损;1617—1896年的279年时光,“木”字头残损成“不”,“壬”字头“丿”残损;1896—2022年的127年时光,作品得以较好保存,无明显变化……从鉴藏史角度,这种即时摹形记录带给后之览者时光流转的喟叹与震撼,在存世所有的宋元书法作品中恐怕找不出第二例。
宋元的作品因其时间久远,大多湮灭,而存世中,其流传有绪者,更是少之又少。《谢此山首座诗》是难得的流传有绪的翰墨。据研究资料,可以整理出《谢此山首座诗》682年来的流传情况如下:1342年欧阳玄在浏书写《谢此山首座诗》→此山妙在携往江浙→1343年杭州永福寺心闻禅师经眼并唱和→蒙古人阔里吉思经眼并唱和→日僧龙山德见(1284—1358年)在杭州经眼并唱和→1344年月江正印禅师经眼并唱和→此山妙在带回日本寺庙→1377年此山妙在在南禅寺圆寂后,作为南禅寺重要文化财珍藏→1617年江月宗玩在南禅寺经眼并详细摹形记录进《墨迹之写》→江户时期作品从南禅寺流出→江户时代后期的汉诗人、书画家大洼诗佛(1767—1837年)收藏→1896年佚名氏收藏并详细摹形记录→1906年《五山文学》著录→1950年,东京大学史料编纂所、东京国立文化财研究所编撰《墨迹之写》图版收录→2021年回归中国→2024年6月在北京拍卖,回归欧阳玄故里湖南浏阳。
源远流长
欧阳玄作品成为中国文化传播海外的鲜活样本
时隔600余年,世人论及欧阳玄的创作成就,主要集中于文学、史学及从政为官方面的成就:在文学创作上,诗、词、文、赋多有涉猎,尤以各类序、跋、碑记为优,现存便有《圭斋集》《欧阳文公圭斋集》《欧阳文公圭斋文集》《至正河防记》等多部著述;就史作而言,主持编修宋、辽、金三史,并且撰写三史论赞;值得一提的是,除了自身成就外,欧阳玄多次执掌文衡,手握文柄,奖掖后进,对当时的文风和文论思想多有引导之功。故其去世后,被封为楚国公,单谥一个“文”字,天下闻名。
欧阳玄研究专家解国旺教授在《元代后期欧阳玄的文学批评观》认为“在元代文坛,能与欧阳玄共辉者寥寥无几。欧阳玄在元代仕进的南人中,无论是政治地位,还是文章才能,在元代后期实居文坛领袖的地位。这种情况只有元代初中期的赵孟頫可以相比”。
“海内名山大川,释、老之宫,王公贵人墓隧之碑,得玄文辞以为荣。片言只字,流传人间,咸知宝重。”(《元史》)
或许是因为在文史和从政为官方面的成绩太过突出,反倒遮住了欧阳玄在书法方面的成就:
作为元代的五大书法家之一,欧阳玄的书法与赵孟頫、鲜于枢、康里巎巎、危素齐名。同时,他的书法置于元代是有个性和另类的。当时的书坛,总体上是赵体风格笼罩,读书人基本人人都是一笔“赵体”字。但欧阳玄却能不为时风所囿,跳出时风,直接师古,取法苏轼,戛戛独造,写出了个人的精神和面貌,足见冲决之魄力与才情。其书结体呈扁方,浑朴刚健,刚劲流畅,笔画精到,起承转折分明,节奏感强,有书文并茂之感。明人陶宗仪《书史会要》称其行书、草书略似苏轼,但其中刚劲流畅之处,风度不凡。
“此件《谢此山首座诗》为欧阳玄60岁时的诗书双绝之作。行文上,是典型的元代样式。在元代赠诗与题跋、尺牍不同,有相对固定的书写款式,即开头是一段记述,交代写诗由来,然后署款,紧随其后为诗作,最后署时间。《谢此山首座诗》前述此山妙在其人,署款后为赠诗,尾交代时间地点。同样款式,还有现存于东京博物馆的元代石室祖瑛《赠诗》等。”
陶贤果解析,《谢此山首座诗》结构宽绰丰盈,笔笔有力,无一笔松懈,无一字不缜密,点画厚重处珠圆玉润,方折处斩钉截铁,拂带处轻盈爽劲,横向取势,顿挫分明,成竹在胸,尽传东坡体神韵。
作为中日友好交往的见证,《谢此山首座诗》引起了很多中日学者的注意,其事例在日本学者木宫泰彦《日中文化交流史》、上原昭一主编《中日文化交流史大系》及中国学者选编的《中日交往汉诗选注》、罗鹭《五山时代前期的元日文学交流》、叶新民《辽夏金元史徵·元朝卷》、罗鹭《宋元文学与文献论考》等著作、研究论文中被广泛征引。
而站在佛教研究的角度来看,石霜寺同时也是日本主流佛教的祖庭。宋朝时,日本高僧泉涌俊艿参杨岐派蒙庵元聪为师,得法回国,创立日本佛教中严派。而另一日本高僧明庵荣西则参黄龙派祖心禅师为师,创立日本佛教临济宗。
元代来华日僧大多选择从宁波、杭州口岸登陆,并就近在江浙的官方五山十刹求学。此山妙在不避艰辛直谒祖庭石霜寺,可见其求学之执着与虔诚。日僧义堂周信称赞此山妙在一生成就“游江南也,分霜华之半座;归海东也,攀若木之半枝”。其中的“霜华”代指“石霜寺”,意指此山妙在得到禅宗真传。
至今,日本佛教仍以发源于石霜寺的“中严宗”“临济宗”这两派为最盛。1983年9月,日本佛教访华代表团曾专程到石霜寺虔诚朝祖,并采摘寺后银杏果回国栽种,以示纪念。
此山妙在在祖庭石霜寺皓首穷经,溯流追源,回归日本后在南禅寺等广收弟子,开枝散叶,尽传所学。正是这众多的“此山妙在”推动中国禅宗、中国传统文化有力地传播到了日本。
中日两国有两千多年的文化交流,不同时代文化交流的主角各不相同,大体而言,隋唐以前是传说中的人物,隋唐时期是遣隋使、遣唐使,宋元时期是往来于中日两国间的僧侣,明代前期是遣明使,明末清初是赴日僧侣和商人,清代是赴日官员和留学生。正是通过这些官方和民间的人物,中华传统文化得以传播到了日本,中日两国形成了诸多同质的文化特征、相近的文化意识和某些相似的价值观。
翰墨是文化交往最直接的见证。《谢此山首座诗》之所以在欧阳玄的存世墨迹中占有特别的地位,不仅因为它是古代中国对外友好交往存世职级最高的名家翰墨,也是见证中日两国文化友好交流的珍贵文物,更是反映中国文化海外传播的鲜活文化样本。
大风泱泱,大潮滂滂。遥望历史,《谢此山首座诗》是辨别浏阳欧阳文化世家家族世系的依据,同时也是千年古县文化浏阳的最好佐证。无论是当时的顺时而迁还是今天的溯源而归,681年后,《谢此山首座诗》能够重归故里,对于浏阳和浏阳人而言,皆是一份真正意义上的圆满。
作品原文
日本僧此山首座,行识精谙,尤工翰墨,为余写达麽禅师安心法门。诗以为谢,圭斋玄。
稽首东方朝郁仪,家山元只隔天池。一花境界优昙国,五色波澜若木枝。自制楚衣裁白纻,闲携铁砚写乌丝。君恩未赐师还日,剩为鸡林购好诗。
至正壬午夏五霜华留□堂。
人物简介
欧阳玄(1283-1358年),湖南浏阳人,字原功,号圭斋,又号霜华山人、平心老人。元代著名政治家、史学家、文学家、哲学家、书法家、工程水利学家、教育家。与吴澄、虞集、揭傒斯并称为"元四学士",学识渊博,文绩卓著,人称"一代宗师"。
此山妙在(1296-1377年),日本临济宗高僧、书法家,信浓(长野县)人。师事高峰显日,且承继高峰之法。元延祐末(约1319-1320年)来华,长年寓居湖南浏阳石霜寺求学。归返日本后,历住南禅、建仁、圆觉等寺,晚年居鹿山正定庵,永和三年(1377年)圆寂。遗有诗文集《若木集》《此山和尚语录》等。
相关链接
博物馆藏的三件欧阳玄独立书法作品
1.上海博物馆《赠王季境诗》
2.北京故宫博物院《去岁贴》
3.北京故宫博物院《春晖堂记》
存世的七件欧阳玄题跋作品
1.《跋晋曹娥诔辞》,辽宁省博物馆藏。
2.《跋陆柬之文赋》,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3.《跋李白上阳台》,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4.《跋欧阳询化度寺碑拓本》,日本私人美术馆藏。
5.《跋欧阳修〈谱图序稿〉》,辽宁省博物馆藏。
6.《跋南宋陈容九龙图》,波士顿美术馆藏。
7.《跋赵孟頫临黄庭经》,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专家点评
金程宇(著名域外汉籍研究专家、南京大学教授、博导):欧阳玄为元代中期文化盟主,举凡政事、科举、史学、文学等方面,莫不影响巨大,“片言只字,流传人间,咸知贵重”,然其真迹存世甚少,除题跋七篇外,单幅真迹公藏仅三件(《振衣诗札》存疑不计)。《谢此山首座诗》为新发现的第四件,传入东瀛近七百年,伊藤松《邻交征书》亦失载,沧海遗珠,一朝回归,堪称艺林盛事。自唐宋以来,中日往来赠答不辍,然如欧阳玄以文化盟主地位赠答异域人士而保存至今者,当以《谢此山首座诗》诗幅为冠冕,堪称诗书人三绝,则此诗幅不仅为一代名家佳作,亦中日乃至东亚文化交流之重要见证也。
林锐(著名文博专家、原广东省文物鉴定站副站长):欧阳圭斋先生三任成均而两为祭酒,六入翰林而三拜承旨,屡主文衡,文章道德卓然名世,为有元一代文宗。先生自称拙于书,传世书迹甚尠,此其六十岁时手书谢日僧此山首座诗真迹,与其《春晖堂记》(至正五年)、《题欧阳永叔谱图序稿》(至正六年)诸作时相近而笔法结体相同,特其浑朴自然之气有以过之,信为诗书双绝之作。《书史绘要》谓先生行草略似苏文忠而刚劲流畅,风度不凡,未易以专门之学一律议之,此语堪为的论。有元赵子昂、鲜于伯机诸家标榜复古,天下风从,而其气韵究嫌稍逊。圭斋先生承宋人遺绪而学养深厚,其意态韵致皆有远迈时流者。
程渤(著名元代书法史研究专家、中国书法家协会学术委员会委员、淮阴工学院教授):奎章阁名臣之一的欧阳玄,书法在元中期显得颇为另类,他并没有被当时笼罩天下的赵孟頫书风及其复古观念所影响,而是取法苏轼,着力表现苏书的厚重与侧欹,从欧阳玄有明确纪年最早的天历三年(1330)《曹娥诔辞》观款(辽宁省博物馆藏),到去世前一年即至正十七年(1357)《跋陆柬之文赋》(台北故宫博物院藏),长达近三十年的时间,始终忠诚于对苏轼书风的追随,且愈到晚年愈显苍茫老辣。
欧阳玄墨迹传世不多,可靠者目前不足十种,分藏于故宫博物院、上海博物馆、辽宁省博物馆等地,即便寸缣片纸,亦弥足珍贵。近年由日本回流的欧阳玄《谢此山首座诗》墨迹,又为研究元代文学、书法及中日文化交流提供了新的史料。欧阳玄传世墨迹多为跋文,独立成篇者极为少见,仅《春晖堂记》(故宫博物院藏)等寥寥数种,《谢此山首座诗》亦是自成篇章,其形式颇为难得。
欧阳玄《谢此山首座诗》书于至正二年(1342),与此作书写时间最接近的是至元六年(1340)《跋化度寺碑拓本》,两者体貌如一,其中相同的“此”“本”“至”“玄”等字显为一手所书,局部特征及整体书风更是高度吻合,又经权威著录且流传有绪。600余年后重器回归,真可谓“分离数百年,重逢在盛世”!
解国旺(欧阳玄研究专家):在元代文坛,能与欧阳玄共辉者寥寥无几。欧阳玄在元代仕进的南人中,无论是政治地位,还是文章才能,在元代后期实居文坛领袖的地位。这种情况只有元代初中期的赵孟頫可以相比。
陈初生(暨南大学教授、原中国书协教育委员会副主任、广东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湘籍著名书法家、古文字学家):此吾湘元代名贤欧阳玄书赠旅华日僧此山妙在诗真迹,欧阳氏为宋史、辽史、金史总裁官,三任成均,两为祭酒,六入翰林,三拜承旨,与吴澄、虞集、揭傒斯并称为“元四学士”,此作深藏日本近七百年,先贤墨宝重归神舟,善莫大焉,此亦中日文化交流史之珍贵史料也。
孙稚雏(中山大学教授,湘籍著名学者、古文字学家):情牵中日,字字珠玑。
记者手记
呵护一座城的文脉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相信情怀与信念的力量,这才有了今天欧阳玄墨宝荣归故里的圆满。”
6月12日晚,欧阳玄的书法作品《谢此山首座诗》在北京圣佳艺术中心拍卖。结果是圆满的,现场经过多人竞拍,最终这件珍贵的墨宝被浏阳买家拍下。随即,许多人对这个可载入浏阳史册的大事件发出了激动的感慨。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这件作品不仅记录着浏阳的文脉昌隆,同时也饱含着浏阳人满怀珍爱尊崇之情呵护历史文化遗产之心。
这,便是情怀与信念的力量。而这份力量,来自本心。
作为一名家乡媒体的记录者,同时也是这个浏阳文化大事件的亲历者之一,我亦忍不住热泪盈眶:欧阳玄的作品能够在681年后回归故里,有环环相扣的幸运,更多的是时光留下的印记里镌刻着城市的年轮所勾连起的文化血脉。
从2002—2024年,做了20余年记录者的我,基本没有跳脱一名文化记者的范畴。因为热爱而执着,因为梦想而坚守,打捞浏阳的文化脉络、记录浏阳的文化发展也成了我工作中的本能反应。
4月20日,由文化和旅游部、广西壮族自治区人民政府主办的纪念西南剧展80周年暨第八届全国话剧优秀剧目展演开幕式在广西省立艺术馆举办,广西桂林图书馆依托馆藏文献资源,特别策划“纪念西南剧展——欧阳予倩生平展”。前往广西做完采访后,与欧阳予倩的外孙欧阳维教授等有了该话题的交流,希望能认真梳理浏阳的欧阳文化世家及其辐射的“朋友圈”,以及所凝聚起的浏阳文化集群效应。
4月30日,在欧阳予倩诞辰135周年之际,“欧阳予倩和欧阳文化世家”座谈会在欧阳予倩故里普迹镇召开,多位专家学者参与座谈研讨。5月8日,《欧阳世家:文脉绵延熠熠生辉》在《浏阳日报》见报后,一位特别的读者辗转找到我:在广州工作生活的浏阳籍学者、古书画鉴定家陶贤果告知我欧阳玄作品《谢此山首座诗》即将在北京拍卖的消息,并且将他多年对欧阳玄书法作品的研究成果发给我共享。或许是勾起了同为浏阳人的文化血脉,我们异口同声地表示希望这件作品能回归浏阳。
此时,距离拍卖仅有一个月,该如何争取让这件作品回浏阳成了我那几天最焦灼的心事。在工作之余,我一边联络拍卖公司表达希望现场采访的想法,一边与有情怀的朋友们联络。第一个想法很快就实现了,北京圣佳艺术中心书画部总经理原阳阳爽快地答应了我的采访请求,同时他也希望这件作品拍卖能有浏阳人参与。而第二个想法的实施却没有那么容易:在经济下行的大环境下,拿出上千万的资金参与拍卖不大容易。在一连找了四五个朋友后,几天后终于有朋友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找到了愿意参与拍卖的另一名浏阳朋友。此时我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一点,不管结果如何,毕竟我们曾经努力过。
拍卖前夕,从多方渠道,我亦得知了这件作品回到中国的不易:2021年,一位热爱欧阳玄的书法研究者得知这件作品在日本拍卖后,在经济不宽裕的情况下,毅然决然以自己的房屋作抵押贷款买回了这件作品并收藏至今。得知有浏阳人愿意参与拍卖时,这名同样有情怀的卖家劝退了自己身边的朋友参与,理由只有一个:尽可能让它回浏阳!
6月10日,端午节,为了赶上拍卖中心的预展,我一个人奔波千里只为一睹这件作品的真容。拍卖中心人流如织,展厅进门的第一幅作品便是《谢此山首座诗》,且观众众多。在这件作品前足足伫立了一个多小时,忍不住热泪盈眶:这680余年来,纸背后是时光留下的印记,更是浏阳这座城市层叠千年历史的折射。
6月12日晚的竞拍现场,竞争激烈,其惊心动魄的竞价过程不言而喻。而当价格刷新至810万元时,空气几乎凝固。而此时,原阳阳作为被委托人与场外的买家沟通:为浏阳留一点空间,留一份福缘……
结果如愿以偿,来自浏阳的99号买家拍得欧阳玄的《谢此山首座诗》。事后方得知,从资金筹集到拍卖细节,这背后许多人为此付出的种种努力。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满怀珍爱尊崇之心,呵护历史文化遗产。作为一名浏阳人,这是一种文化自觉,也是一种文化自信,更是着力保存城市历史和文脉的情怀与信念。我希望,这本心,不仅存在于每一次的文化大事件中,也能潜移默化地深入人心、渗入日常,以一颗珍爱之心来呵护一座城的文脉记忆,以此回应这座城市层叠千年的历史。(感谢陶贤果先生、陈年丰先生及北京圣佳艺术中心对本文写作提供的帮助)
来源:浏阳日报
编辑:戴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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